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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开易学界的神秘面纱——当代中国易学研究反思录(三)



反思之四:关门研学,自我陶醉

1、
易学界关门研学有种种表现,先说学界关于易学的定义或界定。

    朱伯昆先生在四卷本《易学哲学史》的前言中说:《周易》是我国一部古老的典籍,其流传已有近三千年的历史。在春秋战国时代,就已被人们视为重要的典籍,以后在长期的封建社会中,一直被尊奉为神圣的经典,其影响之深远,在世界历史上是少见的。《周易》最初是占筮用的一部迷信的书,可是后来随着对它的解释,演变为一部讲哲理的书。从汉朝开始,由于儒家经学的确立和发展,《周易》列为五经之首,人们对它的研究,成了一种专门的学问,即易学。唐明邦先生也是以叙述的方式对易学进行定义的:《周易》问世后,最早见于《左传》记载,在鲁庄公二十二年,即公元前672年。近三千年来,研究《周易》者代不乏人,为阐述易理而留下的易学著作,不下三千种,形成独立发展的易学史。所谓易学就是历代学者对《周易》一书所作的种种解释,这些千差万别的解释,形成了一套同中有异、异中有同的理论体系(唐明邦主编《周易评注》7页,中华书局19958月第1版)。刘大钧先生在百年易学研究回顾与前瞻国际学术研讨会上将易学研究界定为以《周易》经传、易学史、易学与其他相关学科的关系为研究对象(刘大钧《百年易学研究回顾与前瞻国际学术研讨会开幕辞》,《周易研究》2001年第1期)。郑万耕先生则说:易学是对《周易》所作的种种解释,并通过其解释,逐渐形成了一套理论体系(郑万耕著《易学源流》1页,沈阳出版社19975月第1版)。这些有关易学的定义和界定表明,在专家们的心目中,易学就是解释《周易》的学问,而易学史最多也就三千来年即自《易经》产生时起。虽然这种定义和界定并不绝对排除《易经》起源、太极八卦起源研究以及对《易经》产生之前的易学史研究,但根据专家们的定义,这些研究显然是非常次要的,甚至是属于附带的东西。比如前已谈到,吕绍纲先生认为《老子》思想源自《归藏》易,按照专家们的界定,这个研究似乎就不应该在易学研究之列,因为《归藏》存在的时候《易经》还没有产生,易学史还没有开始。从定义这个角度看,易学研究的范围和对象已被专家们人为截断,划地为牢。关门研学的另一个表现是,传统的义理之学,我注六经六经注我式的研究仍然是当今易学研究的主流,这也是《周易》之谜、太极八卦河图洛书之谜在当代一直继续成为谜团的一个重要原因。

    对于《周易》之学而言,义理研究并非不重要,但将主要精力放在义理上,寻章摘句地释读、理解、发掘,必然导致公有公说,婆有婆说的局面和状况,而这对从整体上揭示《周易》、太极八卦的本来面目并没有多少帮助甚至它可能进行误导、带来混乱。潘雨廷先生说:二千多年来注易者极多,能深合卦爻辞内容者极少。较有名者,如王弼与程颐之注卦爻辞,至少有一半以上,与卦爻辞的内容,风马牛不相及,遑论它家之注(徐道一著《周易科学观》26页)。南怀瑾先生也说过类似的意思:如果研究《易经》有兴趣,学久了就会知道,《易经》的理不必偏重地太管它,但并不是不重视,因为研究几年,懂了《易经》以后,大家都会说理。譬如对于乾卦,朱熹认为是那样,我们亦可以认为是这样,各有各的理,正理只有一条,歪理却有千条(南怀瑾著《易经杂说》28页,复旦大学出版社19974月第1版)。即使传统的象数之学比如什么爻位之当位与失位、得中与失中、相应与无应、相承与不相承、上下往来,卦位之上下之位、内外之位、阴阳之位、则柔之位、远近之位、前后之位、平列之位、重复之位、同位之位,卦时之趋时说、适时通变说、随时取义说,卦象之互体、纳甲、世应、游魂归魂、飞伏、半象,卦变之旁通、卦变、反覆、对易、错综、交错等等以及据河图洛书画出先、后天八卦等,大都是秦汉以来古人的发挥和穿凿,而且主要是儒家伦理道德介入的结果,在没有搞清太极八卦的起源和本原的情况下,大可不必把精力花到那上面去。

    易学界中人以及热爱中国传统文化的人往往陶醉于阴阳学说和易理的博大精深、囊括万物、万事万理,但是我们不要忘记了美国汉学家马绛说过的一段话。他对古代希腊神话和中国神话、西方自然科学和中国古代科技产生的背景作了对比分析,认为古代希腊和中国神话都是泛欧亚创世神话的典型例子,所以都包含有共同的宇宙观概念。但是在公元前一千年(正是《易经》和周礼产生的年代——王先胜注)从神话到自然哲学的转换,两个文化不同的宇宙神话导致了两个文化的自然科学建立在不同的理论基础之上。希腊观点以一个永恒的第一动因或外在的造物主为特点,所以希腊自然科学的动力就是去发现造物主设下宇宙秩序的规律……但不幸的是,对中国科学的未来,人们完全陷入宇宙的有机论的泥潭。因为一旦政治原则和道德价值开始被看作世界系统的不可或缺的部分,道的观念就妥协了,宇宙观不再是科学探索的基础,而成为统治阶段为其利益服务的工具(希腊人对人和造物主的特殊关系的洞察,可能使他们聪明的后人更冷静客观和清楚地看待自然界)由于这一原因当然还有其他原因,中国在汉以前的技术成就和科学理论差距很大。虽然象西方文艺复兴时期一样,宋代在技术上有巨大成就,但是这个差距还是没能缩短(马绛《神话、宇宙观与中国科学的起源》,艾兰、汪涛、范系列周主编《中国古代思维模式与阴阳五行说探源》,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6月版)。李约瑟也表达过类似的意思,他说:中国人已经用自己的历史证明了,他们在较早时期至少是和希腊人一样善于推测大自然的法则的。假使说中国并没有产生一个亚里士多德,我们认为,那是因为阻碍现代科学技术在中国发展的那些抑制因素,早在中国可能产生象亚里士多德那样的人物以前,就已经开始起作用了(李约瑟著《中国科学技术史》第一卷40页,科学出版社19751月版)。

    实际上,《周易》、太极八卦之谜迄今两、三千年来能够一直成为疑团、谜题,正是与儒家义理之学以及马绛、李约瑟谈到的因素有关。前面我们已经提到,孔子到宋国寻找殷易《坤乾》一事表明,他是知道《易经》、《坤乾》等本为天文历法之书的。正是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将易学改造为人伦之学,而两千多年来,易学研究就在儒学的范围内爬摸滚打。历代文人释经注经、阐释经书的微言大义,其情形恰似螺丝壳里做道场鹭鸶腿上劈精肉,我们又继续走这一条老路有什么意思?有关《易经》的注本、阐释早已成百累千,再增加100种、200种又解决什么问题(如果太极八卦的起源和本原都不清楚的话),又有何益?有一个事实很能说明问题,也很有意思。《易经》乾卦卦辞元享利贞自《左传·襄公九年》以来,向被学人释为元、享、利、贞四德,可是近世甲骨文出土以来,学者通过对甲骨卜辞的研究,发现元享利贞应该断为元享,利贞,为兆辞,而与什么四德之类风马牛不相及。于是易家惊呼,仅此一事实之揭出,以往一切释《易》之书都得重写。这可不是时下流行的段子。


2、
关门研学的第三个表现是保守以及反应迟钝。现略举数例以说明之。

    关于先天八卦、后天八卦,传统说法是此二图皆为宋人邵雍所传。虽然邵雍自己都说先天八卦早在《说卦传》中载明(即《说卦传》所言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只是没有画成圆图的形式),但没有人相信。《说卦传》对后天八卦方位更有明确的记载,今之学者有的承认,有的不承认。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自然科学史家和民族学家们在西南地区考察彝族文化,发现西昌博物馆还保存着南诏时代的彝族八卦实物,而彝族八卦与汉族先天八卦在结构上是完全一致的,证实先天八卦至少在唐代已存在,并非邵雍所作(卢央、陈久金、刘尧汉《彝族天文学史的研究》,《中国天文学史文集》第三辑,科学出版社198412月版)。至于后天八卦,广泛见于汉唐期间的式盘和铜镜特别是唐代的铜镜,在全国各地文博单位的收藏以及有关文物考古期刊中都很容易查找到(李约瑟博士早在《中国科学技术史》第四卷·天学中介绍并刊出一面收藏于美国自然史博物馆的中国唐代八卦铜镜)。但是现今的易著大多仍采用旧说,或以邵雍所作或以邵雍所传说之。如:李申先生一直认为先天八卦系邵雍所创作(参见:朱伯昆主编《周易知识通览》456页;李申著《周易与易图》42页、133页,沈阳出版社19975月第1版),唐明邦先生主编《周易评注》说后天八卦乃宋人取自邵雍所传,旨在解释《说卦传》帝出乎震一节,并指示文中所表明的八卦方位,却不道出后天八卦图在唐代及以前存在的事实,张其成先生则干脆说先天、后天八卦是北宋邵雍的发明(张其成著《易符与易图》280页,中国书店19991月版)。这些解说以及类似的介绍显然会对一般人欲了解中国传统文化、八卦文化的人进行误导。就是学者,也可能会据此采用,比如陆思贤先生就说现代宋人绘先天八卦方位图、后天八卦方位图,应包含了历代易学家研究《周易》的作品(陆思贤著《神话考古》266页,文物出版社199512月第1版),冯时先生也说所谓伏羲先天方位乃是出于宋儒的杜撰,宋以前的遗物中未见其痕迹,可以不论(冯时著《中国天文考古学》399页,社科文献出版社200111月第1版)。

    李申先生是研究易图学的知名专家,他一直认为阴阳鱼太极图是明朝才出现的,是赵撝谦或其他儒者所作。他在1992年出版的《话说太极图》(知识出版社)、《周易之河说解》(知识出版社)中持这种观点,1993年在朱伯昆先生主编的《周易知识通览》中仍然持这种观点。1994年初,李仕澂先生在《中华气功》第1期上发表《天下第一图·太极图考略》一文,介绍与朱熹同时代的南宋著名道教学者张行成的《翼玄》中载有阴阳鱼太极图,且其周围排列着伏羲六十四卦卦名及卦画;同一年,张其成先生主编《易经应用大百科》、束景南先生著《中华太极图与太极文化》(苏州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等披露了李仕澂先生的发现。1994年《周易研究》第3期发表了张岱年先生关于李申《话说太极图》的评论,认为李申先生对于太极图的源流作了详细的考证,非常精确,发前人所未发,解决了太极图的起源问题。随后,李仕澂先生又在1994年《周易研究》第4期发表《玻尔并协原理与八卦太极图》,在文中再次介绍南宋初年四川人张行成书中所载阴阳鱼太极图及伏羲六十四卦圆图《易先天图·浑天象》。可是在1997年,李申先生在《周易与易图》中还是顽强地坚持着他那不符合实际的过时的观点。不同的是,李申先生1992年在《周易之河说解》中明确地肯定那几乎到处可见:舞台上、宫观里、各种《周易》以及中医的著作封面上,甚至被南朝鲜人作为国旗图案的阴阳鱼图,其实是明代才出现的东西4页),1993年在《周易知识通览》中改为赵撝谦的学术活动表明,他也是个造图的能手。阴阳鱼图很可能也是他自己所造,或者是他所说的陈伯敷。据朱伯昆先生所说,元代黄公望著作中,已有阴阳鱼图式出现。总之,这是元末明初才出现的。而正式把它发表出来,则是赵撝谦于明朝初年写的《六书本义》523页),1997年在《周易与易图》中则说太极图并不是蔡元定万里迢迢,到四川得于隐士之手,而是元末明初才出现的161页)。

    太极图、八卦图(河图洛书亦存在与太极图、八卦图类似的情况,不再赘述)在历史上存在的时间的早晚、早一个朝代晚一个朝代或者是否为宋人所作、明人所作,对一般接受中国古代文化知识的人来说,似乎并没有多大的意义,但是对易学史、哲学史、学术史以及中国古代文化研究来说,其意义却非同小可,因为它们直接关系到一桩千古疑案的揭破以及中国古代文化的面貌和源流问题。宋初刘牧传河图洛书、周敦颐传五层太极图、邵雍传先天八卦图以及明初赵撝谦公开阴阳鱼太极图在历史上一直是一桩聚讼不已的公案,这些图是来自道家道教还是传图者本人所作或儒家解《经》之作,论者纷纭,意见错综复杂。早在南宋时候,朱震就在跟皇帝宋高宗讲解经书时,说邵雍、刘牧、周敦颐等人所传之图来自宋初华山道士陈抟(《汉上易传·表》),而朱熹、陆九渊等大儒当时就对此进行了考订和激烈的争论;后来又有朱熹派蔡元定到四川西部访购易图之说(元·袁桷《易三图序》),而赵撝谦在他自己的书《六书本义》中也传说阴阳鱼图是蔡元定在四川购得。关于易图来源的争论、考订自宋,历元、明、清至今,未有定论。今天看来,这个争论或者说太极八卦、河图洛书等易图的产生和来源渠道还可能与印证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在先秦时是否对易学作了彻底的改造,致使其面目变得模糊不清、扑朔迷离有关,因为《归藏》易、《老子》思想、道家易学道教易学的面目日渐清晰。可见易图的年代及来源于易学史和中国古代文化研究并非小事。杨庆中先生著《二十世纪中国易学史》(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是受国家资助专门研究中国现代易学史的一项科研课题成果,该书所介绍的唯一一位中国现、当代易图学专家就是李申。以李先生在易学界的影响而论,其观点和认识当然值得关注。

    张政烺先生破译数字卦后,意味着《连山》易、《归藏》易的存在已具有某种可能,甚至伏羲画卦的传说也可能有某种真实性。但这种状况和局面显然是那些坚持八卦起源于商周龟卜的学者所不愿意看到和接受的,所以他们要么视而不见,要么想办法否定数字卦的存在和成立。比如,李申先生就否定六十四卦在周代以前的存在。他在《周易之河说解》中说:至于《周礼》说其经卦皆八,其别卦六十有四,大约仅是周代的情形。说周代以前,甚至追溯到伏羲氏都是如此,也难以令人置信(知识出版社,19921月版6页)。朱渊青先生从文献资料出发,认为筮法的发明始于商代的巫咸并晚于龟卜,所以八卦六十四卦的产生便与商代晚期的筮法有关,当商人发明筮数时,他们就开始寻求各种演绎数的方法;最终八卦和六十四卦出现了(朱渊青著《周易探秘》28——30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8月第1版)。朱先生为了立论的需要不仅有意忽略或舍弃了史前数字卦,而且认为目前发现的所有数字卦中的三数结构都与八卦无关,六数结构都与六十四卦无关只要不是用————两个符号表示所有的数,八卦和六十四卦就不可能出现(《周易探秘》41页)。这个说法是典型的真正的削足适履和不讲道理。阴爻——、阳爻——只是阴阳这两种因素的一种代号(如用十、一或等符号也可表示阴、阳或任意两个数、两个不同符号的设定都可表示阴、阳),商周数字卦中的数字明确地表现为阴、阳两种属性(前已述及),分为阴阳二性的三爻数字卦、六爻数字卦必然也只能与八卦、六十四卦相关,怎么能说不用阴阳爻————表示就不是八卦、六十四卦呢?按《易传》大衍筮法(其他筮法同理),从古至今,起卦所得六爻都以6789之数以示阴阳二性,我们能因符号阴爻——、阳爻——的省略而认为它们与六十四卦无关吗?2000年在山东大学召开的百年易学研究回顾与前瞻国际学术研讨会上,也有学者主张,根据出土资料,数字卦的假说是否能够成立,现在还十分令人怀疑。因为卜不同于筮。包山楚简中,数字符号明显与卜有关。当时占卜的记录格式是某年月日用某龟卜,最后就是数字符号。卦与筮相联,何以与卜相联?假如卦与卜相连,那么卜与筮的关系也将成为我们所当深入探讨的重要课题(刘大钧《百年易学研究回顾与前瞻国际学术研讨会闭幕辞》,《周易研究》2001年第1期)。提出这种貌似深刻的问题,其实正是易学界关门研学的表现,因为卜筮并用不仅古籍多有记载,而且考古界的学者据商周数字卦和甲骨材料早已反复论述、说明之。例如:张政烺先生早在1980年分析周原占卜甲骨上的数字卦时就说:由于同占一事,就把卦爻刻在甲骨的卜兆之旁(张政烺《试释周初青铜器铭文中的易卦》);张亚初、刘雨先生1981年说:商代和西周,不但有占筮的记载,而且卜筮同时进行,占筮的数字符号和筮辞,与占卜的卜辞占辞一样,都可以刻在甲骨上(张亚初刘雨《从商周八卦数字符号谈筮法的几个问题》);曹定云先生1994年据武丁时候卜甲《巴黎所见甲骨录》第二十四片、康丁时期卜骨《屯南》4352和殷墟四盘磨易卦卜骨认为,卜筮并用,殷已有之,至少在武丁、康丁时代,就已经有案可查了(曹定云《新发现的殷周易卦及其意义》。

    由于商周数字卦的年代与商周占卜甲骨的年代大体一致(这意味着六十四卦的年代也与商周占卜甲骨的年代至少一致),八卦起源卜筮论者就尽可能地模糊商周数字卦的形象,把它说成是与八卦的萌芽状态有关(实际情况是,强调阴阳二性的六爻数字卦必然与六十四卦有关,必然意味着六十四卦的存在)。比如郑万耕先生就如是说:在河南安阳殷墟出土的甲骨和陶文中,有许多成套的数字卦(六位卦)的符号,至少晚商时期已经有了筮卦的痕迹,或者可以称为原始的筮法,但是这种痕迹,甚至还可以追溯到更早的新石器晚期。由于崧泽文化中的六爻数字卦年代约在5500年前,历两千多年才到达晚商时候。论者既将大量的商周数字卦视为痕迹,则早于商周两三千年的新石器时代数字卦再称为 下一篇 揭开易学界的神秘面纱——当代中国易学研究反思录(二) 返回